2008年4月16日星期三

中日历史问题的背景和我的看法

前言

首先要声明的是,我这个帖子欢迎指出错误的地方和对观点的商榷,但不欢迎空洞口号式的跟贴。
近来网上议论颇多,但很多除了口号外,有理性的帖子极少,少数几个还被淹没在前后的口号声中。这里的口号,包括了两个极端的观点。可以参考老枪手在奥斯卡后接受采访时的讲话,可以代表我对任何一个极端的厌恶。

以下是一些相关背景和我的看法,有些观点是日本右派的观点,看后请不要觉得不舒服。无论如何,这种争执如同打牌,你也要看清对手的牌才是。

一,日本道歉过吗?

我的观点:日本道歉过,但没有谢罪过。

当年朱镕基访日,在TBS现在回答观众问题时,有人问道:中国一直要日本道歉,什么时候才算完?朱回答道:日本从来没有正式道过歉。

这里其实是对道歉和谢罪观念的分歧。

这里可以看一下日本历届政府在这个问题上的表态:

中日建交时,田中首相开始说:对过去发生的不幸事件,对我国对中国人民添的麻烦,表示深深的反省。然后经过订正,由大平外相正式表明:日本对过去对中国人民造成的损害,痛感到自己的责任,深刻反省。这是中日共同声明。
92年天皇访华时用的是“不幸的一段时期”和“深深的悲哀”。
95年日本战后50周年纪念时村山首相的讲话:我国一度决策失误,走上战争的道路,导致国家存亡的危机,因为殖民地政策和侵略,对各国特别是亚洲各国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损害和痛苦,对此表明深刻的反省。

有人会说,看,上面这么多次表态了,谁说没有道过歉?
但如果你看过任何日本的有关犯罪的报道,往往出现的是受害者或其家属的愤恨:他们连一点谢罪的意识都没有。请注意:这里用到的是谢罪。

至于日本政府为何坚持不用谢罪,可以放到以后说。要说的是中日关系的转折点:江泽民访日。这个论坛上有人说日本在那时道歉告一段落,我说这才是笑话。

98年日本和韩国以95年村山讲话为基础发布了共同宣言,小渊首相口头表明了道歉。于是中国政府也希望中日间能照此办理,这样在江首次以国家主席身份访日 时可以有成果。而且希望籍此历史问题能够告一段落。但是事与愿违,日本政府认为和韩国的声明是因为战后没有签订过才做的,而对中国来说,无论是对GMD还 是GCD政府,都已了结。这其实也是两国外交上的一个大失败,因为应该在首脑访问前已差不多都做好准备的。结果导致江穿中山装出席国宴,反复提及历史问 题,自此中日关系走向下坡路。


二,德国道歉过吗?

我的观点:德国的政府观点和日本并无太大差别。

德国总统魏茨泽克的讲话被认为是道歉的典范,但其内容是什么呢?他说:无论有罪无罪,无论男女老少,我们都承担过去的责任。

他在以后答日本记者采访时补充道:人即使自己无罪,也有要负责的时候。比如,别人借了我的车出了事故,那我还是有赔偿责任的。他还说:从没有说一个民族有罪或无罪的。有罪无罪,不是针对全体,而是个人的。所以他的观点成了:当时的德国如同被希特勒劫持的汽车,有了事故,罪是希特勒和纳粹党员个人的。作为车主的德意志民族,即使有赔偿的责任,但没有罪。

这里也可以看出他的苦衷。如果一定要彻底追究纳粹的责任,会引向全国民。事实上战后作的纳粹协力者的名单上有1200万人。所以也可以看出他为民族辩护的用心。

国家负责赔偿,但决不认罪,这是德国一贯的立场。即使和以色列签订协定,也不是以“失去故乡或资产的犹太难民或牺牲者”的名义,而是以“使以色列或其他愿意接受的国家的编入费用”。

没有直接的谢罪,只是出于德国的善意而进行的人道援助,所以很多犹太人很愤怒,甚至说不应该拿这些赔偿金。


三,德,日战后赔偿过吗?

我的观点:要看情况,是针对国家的战争赔偿还是个人的受害赔偿?

德国战后分裂为二,开始进行过战争赔偿。但因东西阵营的冷战,各阵营向东西德分别表明了放弃要求赔偿的权利。随着冷战结束,一些国家改变想法,如波兰甚至俄罗斯。不过德国一直坚持以个人赔偿为方针,不再回应国家的要求。所以可能还有有争执。

德国的受害赔偿呢?先看德国除了战争犯罪之外的虐杀罪行:
1,德国国内在疗养院,看护院,精神病院的所有犹太人,3岁到13岁的残疾儿童约10万。
2,德国国内以及东欧的50万吉普赛人。
3,占领波兰时,100万知识分子。(希特勒认为要把波兰人变成奴隶,所以不需要小学4年级以上的教育)
4,苏联占领区和3,同样的杀戮,只知道规模应该比波兰还大。
5,种族灭绝目的的600万犹太人。

德国的受害赔偿都是针对犹太人,特别是曾作为德国人的犹太人的。而就是这样的赔偿,也是以和53年伦敦会议的200亿美元的战争赔偿协定作为交换的。

至于其他国家,直到近年才开始交涉。比如96年对强制劳动的100万波兰幸存者每人约400美元。不过德国也有牌:他们算过战后被各国拿去的工厂设施和海外资产等约有470亿美元,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

至于日本,情况也是类似。52年旧金山条约,和西方阵营签署了和平条约,日本赔偿金钱,西方阵营放弃了战争赔偿要求(这里可以拿菲律宾为例,签约后日本分 20年以分期付款的形式支付2880亿日元)。此后以此为据,和中华民国也签订了同样的条约。中日建交时,不过是这个思路的继续而已。此后日本从80年开 始的22年中以有偿无偿资金和技术援助,帮助了中国基础建设,有名的包括北京地铁,机场,上海浦东机场等。

四,谁是日本的希特勒?靖国神社的问题在哪里?

我的观点:是天皇裕仁而不是东条英机,靖国神社的问题在于以上二人的定位以及更多复杂的因素。

理由很简单,在可以称得上是日本国教的神道教里,天皇不是人,而是现人神。(其实他连人话都不说的,只有天皇会说些特殊发音的话,所以连日军收听他的投降 宣言时不过是听音而已,大多数并不知道他说些什么)所有的百姓都是膜拜听信他的。所以以他如希特勒一样的地位和威望,他可以制止军国主义的暴走的,没有这 样做的话,只有解释成他或多或少是支持的。

为何只有东条英机上了绞架?这还是应为裕仁和日本的特殊处。当时日本是宗教色彩这样的浓厚的国家,经不起这样的震荡。同时已经准备开始的冷战,也使美国有 保持日本稳定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决定保他一命。但当时美国政府还需要有国际性的结论证明美国参加的是正义的战争,所以在欧洲是纽伦堡审判,在亚洲 进行了东京远东审判。在审判中,将一切罪名归于东条,而东条也愿意为天皇效忠。一个插曲是,一次东条在白天供词中谈到天皇的作用,当晚美军人士就到监狱找 他要他把这段证词取消掉。(当然,美国也羞辱了裕仁,逼他发表了人间宣言,说自己是人不是神。麦克阿瑟着便装见正装的天皇,也是在形象上打破了他的神 格。)

因此在日本人心中,东条始终不是和希特勒可以相提并论的人物,他不过是为天皇而死。他们把东京审判成为胜者的审判,而对东条灵牌进入靖国神社并不太感冒。 而国际上却是不反不行,因为东条和希特勒的地位是经过审判定论的,所以参拜神社和参拜希特勒并无两样。从而形成日本和别国理解上的鸿沟。

日本方面反感中国的抗议的是以下的事实:
甲级战犯灵位进入靖国神社是78年的事,79年成为新闻。人民日报80年就有了报道。直到85年为止,日本首脑堂堂正正的在参拜,没有引起任何争论。事实 上这段时间内中日首脑还互访过。只有到85年中曾根参拜后,中国政府才要求中止。所以右翼以此为论据认为中国是把这个作为外交上的牌来打而已。


五,教科书问题

我的观点:日本政府在这个问题上的责任很大。

日本的教科书的确都是民间编写,但文部省即教育部有审定的权利,经过审定才成为正式的教科书。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日本政府逃脱不了责任。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家 永三郎这位可敬的老人,他编撰的教科书被文部省命令删除有关731部队等的内容。他跟他们打了30年官司,最后的结论是:肯定了文部省检阅的权利(这是家 永的主要观点,所以他应该是输了),但还是认定了慰安妇,731等的存在。

右翼的教科书能够通过,也是在文部省的认可下的。所以他们的责任难逃。至于他们的书被学校购买得少,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教师组织比较偏左,他们有抵抗。但政府已经借口国歌国旗问题给他们穿小鞋,情况不容乐观。


六,新右派

我的观点:日本的新右派越来越强大。

有人若问:日本现在和过去相比,右翼的力量有何变化?我会说:右翼越来越猖狂。我并不担心日本会走上军国主义的路,因为他们受的教训已经够多,回到这条死路上,需要很长的时间和努力的。

但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日本想做普通的国家普通的 意思是别的国家有的日本也想有。做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也是这个思路的延伸。众所周知,日本的宪法是美国写的,所谓移植吧。所以不满者甚多,特别是第9条, 有关拥有军队和海外派兵的,多次舆论造势想改变宪法。当然,护法的势力也不少。这方面,大家也要看得到。但是日本已经成功地向海外派出了军队(维护和 平),所以他们想要更多。

在这方面,右翼往往能够迎合大家的胃口。其中的代表当然就是石原慎太郎。他是著名作家,年纪轻轻就拿了日本最高文学奖,他也是“日本可以说NO”的作者之 一。他的弟弟裕次郎是全国知名的演员,但死的早。他可以说是很有才华,但思想极右。比如,他一直称中国为支那,用旧时的蔑称叫在日韩侨和华侨,等等。七十 年代他出马竞选东京都知事,当时已经决定不再寻求连任的知事美浓部为了阻止这个被他称为法西斯的石原当选,改变主意出选,并狠狠打败了他。这对石原打击很大。直到二十多年后他才重新参选并当选,还对此事恨恨不已。由此也可以看到右翼力量的成长。

几年前日本通过了国歌国旗法,规定学校遵守。但教师们并不答应,因为日本国歌“君之代”中的指的是天皇统治,国会改成了象征天皇,大家也不买账。于是东京教委特地对这些拒绝执行的教师进行惩罚,如强迫他们参加学习班甚至取消教师资格。以至于现在的天皇非常罕见的发表了很有勇气的意见:对这些事情,最好不要强迫

现在的日本人对二战的回忆都已淡薄,很多以为好像日本进入过中国,而且为了拯救殖民地被压迫的人民进行了战争,造成了印尼,缅甸等国家的独立。美国对日本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轰炸包括原子弹。裕仁天皇只是个爱种花的和平老人。

所以右翼力量可以得到不少新鲜血液,包括著名的漫画家(对青少年极有影响),著名的作家主持人。他们启动各种宣传,政府新闻界或多或少的在支持他们。比如,经常进行在日本中国人的负面报道,说中国只是打历史牌,拿了援助不感谢等。几年下来,日本舆论已经发生了改变。


结论

国际间问题,要紧的是争取到自己国家的最大利益。按此思路,现在中国是韬光养晦的阶段,在别国打人权牌,威胁牌,台湾牌的时候,不妨接着打历史牌。同时把自己变得越强大。只有变得强大了,才可以自己修改制定规矩,而不是只能照别人的规矩出牌。

但我们民众不能失去冷静,理智和判断力,以至于闹出珠海,西安大学那样的事情来。相反地有不少实际的事情可以做:坚持个人向日本政府索赔;登记受害者名单;定下全国性纪念日;保存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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