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22日星期二

那一年的五月十九日

风波的那一年,我在上海读书。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游行示威后,已渐渐进入了疲倦期。5月19日这天,闲来无事,同学们一起又走到人民广场去看热闹。广场上人倒是不多,听说都聚在外滩了,那里应该是更热闹些吧。因为那里有市政府,还有绝食团。于是大家又慢慢的往外滩走。

走到南京路,突然看到一辆三轮车迎面而来,踩车的是我们系里的同学“大汉”。听说大汉一直在高自联里混,就跟他打招呼,问起缘由。他说这次是奉命给绝食的 同学们买毯子,大家就跟他进了百货店。只见他掏出一叠钱,营业员热心的包好毯子,还问:你们要不要绳子?(当时学生们常用这些绳子围住队伍,表示有秩序, 所以一时很常用)出得门来,大家不免自告奋勇,同时也是因为想看更多热闹,提出要帮大汉推车。于是几个人推着三轮,一路奔到了外滩。

到了外滩,看到人还是很多,但大汉好像有特别通行证,通过一道一道的纠察线,毫无阻拦,待到了最内圈,只看到一座帐篷,说是给绝食的同学的,还有一辆短的 公共汽车。大家到了这里,不免有些发傻:大汉也走了,好不容易进来,又不知道干什么才好,马上出去,又不甘心。但几个人聚在一起太过醒目,于是分散。我当 然对那辆公共汽车感兴趣,所以便走过去。门正好开着,于是就上了车。

车里很安静,相对于外面的嘈杂。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到底是跑了这么多路,想休息一下。过了一会,看着外面的天,已渐渐暗了下来。正在发着呆,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同学,我注意你已经很久了。

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是一位女生,可能是喊口号把喉咙喊成这样的吧。事后才听说她是学自联的三号人物。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生怕露馅被一脚踢出圈 子。三号说:我看你很长时间没有吃喝东西了。我心里一宽,说:不饿。三号说:不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于是她拿来一瓶饮料和一只面包,我心想:可能有事。 但已经没有选择,只好匆匆的吃了下去。

果然,她接下来说: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现在我们昏倒的绝食同学需要被送到医院,但救护车开进开出太混乱,没有管理,现在任命你为指挥,管理这里的交通。 还有,教委王生洪书记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希望每一辆救护车都有一名同学陪着,然后回来给出医院的名字,省得你们以为有人下落不明,所以你还要负责管 理登记这个名单。于是我戴着指挥的标志,手里拿着纸笔,下了车。

其实一听到指挥这个词,我就有点感冒。下车后忍不住到处查看别人的标志,果然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纠察,心里不由的有些着急:这下糟了,被别人当作学自联的小头目,可不是好玩的事。但事亦至此,也无可奈何。

不过维持交通倒不是什么难事,基本上就是做做样子,有救护车来了的时候让开一条通道,然后等随车的医学院同学回来后登记一下名字而已。当然,看到那些昏倒被抬出的同学,还是心生敬意的。还有那些随车的同学,来回几次,不得不换人,因为都晕车呕吐。

再过一阵子,周围又热闹起来,有不知哪里的电视台来拍新闻,不由得又着急起来,我的位置是首当其冲的,这下露了面,该怎么办?于是开始随意走动,不让目光直接和镜头接触,如同躲避枪手一般,折腾了一会。到后来也就麻木了,由得它去吧。

看时间已快到半夜,心想:这次大概要过通宵了吧。正在此时,人群开始骚乱起来,消息传得很快:军管,戒严。不久,有人拿着喇叭对大家讲话,那个就是一号人 物张才了。他说:同学们,解放军已经到了虹桥,上海就要实行戒严了。为了保存实力,斗争下去,现在先停止一切抗议活动,大家解散。于是学生们开始渐渐散 去。我的心里是忐忑不安,不管怎样,先交了差再说吧。于是回到公共汽车里,当时真有点一不小心上了“贼船”的感觉。把名单交回时有点想把指挥的标志也交 回,但想留作纪念的想法还是占了上风,所以才能保留至今。

回寝室的路上就在害怕,生怕看到部队进入,又怕看到哪个角落里冲出人来拍拍我,倒是一路上的市民们对学生都在鼓掌,总算是让我觉得曾经作过一些事情了吧。

一下睡到5月20日下午,醒来后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部队,公安人员。倒是看到又有全市学生大游行,不过组织者已经不是张才(从此后没听过他的消息)。对我个人而言,那一年的“风波”在19日已经结束了。

05-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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